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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人勿近(五)

*ooc




朴志训小时候溺过一次水。


童年时期,因为一副病态脸色而被其他同龄人排挤。在某个深秋夜晚,伴随着嬉闹声,几双手把他推向冰凉的泳池。


入水的那刻他呛了一口,便再也使不上力,四肢胡乱地蹬摆,却好似越陷越深。他终究一个人扑腾了好半天后,浮上水面,新鲜空气像上帝恩赐般灌入体内。可染满水雾的视野里,那些恶作剧者仍在原地,看着自己死里逃生的惶乱捂嘴偷笑。


后来他便发誓,永远不让自诩优越的人洋洋自得。他揭露富人的肮脏交易、调查明星的婚外轶事——虽然有的最后不一定见光,而是作为些交易筹码,都不是为了谋生,更不是满足什么正义,而是他想做。


即使冒着致命危险,也要报的仇。





冰水阒地泼到脸上,朴志训颤抖一下,意识受到冰凉的刺激开始返程。他睁开眼,眼前熟悉的水雾使他误以为回到那个被推下的泳池,眼前伫立的两个人影是正幸灾乐祸的始作俑者。


混沌的记忆清楚了些,他才辨认出那两个人影的脸孔。邕圣祐和黄旼泫。周围是熟悉的酒店装潢,不过跟赖冠霖和自己那间不一样,是间更大的套房。自己的手腕被胶带绑住,身旁还杵着两个身着黑衣,保镖一样的男人,身躯庞大得骇人。


邕圣祐清了清嗓子。“你知道我们是谁吧,省得自我介绍,”他添上一句,“你什么底细我们也清楚,犯不着装模作样。”


朴志训心里涌上点厌恶,一贯是他威胁别人,这样失足被别人捏在手心的感觉真糟。


“我冲赖冠霖来的,跟你们不相干。”


那两人同时笑出了声,仿佛他说了什么世界级蠢话。“你不知道我们仨胜似兄弟?你整他,我们整你。”


朴志训抬起头来正视他们,嘴角生出冷笑。这样可笑的谎话几乎惹怒他。分明知道,他们两个从没把赖冠霖当成自己人,暗地里他们才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——帮着公司打垮赖家,好让自己今后站上父亲位子时脸上更风光些。


“不是说都清楚对方底细了?你们也不用装模作样。”


“看来你知道了不少东西,才这么慌忙地走吧,”邕圣祐继续盘问,“那我们也直说了。冠霖呢,一直有些小秘密没告诉我们。我们想知道,而你又想活着回去。做个交易怎样?”


“他的事我不清楚。”话刚出口,他便知道这说辞听上去多么无力。可他的确没有查到多少信息,知道的反而是从邕黄高层传出来的,而面前两人误会他这老手掘到了什么宝物似的秘密。可如果表现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,自己一样会被当成无用之人除掉。


“这可没有什么守口如瓶的必要,你们这一行不都爱用信息作交易么,一点儿破事换一条命,多值。”


“破事?”朴志训强压着怒火,却还是想象出这两人背后管赖冠霖叫野种的画面,不禁咬牙切齿。


一直坐在沙发上缄默不语的黄旼泫突然起身,移步到朴志训面前。他端视朴志训的怒颜,轻声笑了出来。


“圣祐你太迟钝。很明显,这孩子陷进去了。”


“陷进什么?”


黄旼泫直视着朴志训开始变化的神情——由怒意转为真真切切的惶恐。


“爱情。”


朴志训颤抖的身子静了下来,顿时他像悬挂在十字架上,刚刚被判下罪名的人。


“冠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,”黄旼泫拿起手机,按下一个号码。


“怎样,我现在叫他过来?或者你开口,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。”



*



清早阳光不偏不倚地投进木屋里,把窗户的形状映了个全。因药物导致的身体疲软,使赖冠霖费了好大力才从沙发上坐起来,思绪像在空中浮移的氢气球。


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。他掀开毛毯,起身去倒水。水杯里,可可的余迹仿佛在召唤他的记忆,在杯子底部凝视着他。


碎片似的,他想起那个人影,在海滩上熙攘人群里的匆匆一瞥。那摄人心魄的一瞥却像持续了百亿年,又像在梦里发生过一般。淡金色茸毛在海滩边闪着异光,连着眼波里的水露一块儿砸进赖冠霖心里。


然后他想起来了,那个十足的小白痴。


朴志训的离开没有令他多么意外,只是有些突然。他冲掉残余在杯底的杂着迷药的可可,笑自己明明知道却还毫无防备地中招。


那个漂亮的金色精灵向他走来的时候,他便预料到这份来意的不简单。即使朴志训的身份隐藏得再好,在赖冠霖这类人的揭查下也能寻到些蛛丝马迹。可有时赖冠霖觉得,就算自己起初没有暗地查他的底,朴志训那漏洞百出的表演也早就在他眼里露了馅。


他甚至怀疑这大名鼎鼎人谓“幽灵”的记者怎么得来的地位,在他面前,明明像个初入职场的新手。



于是更觉得他可爱了。



赖冠霖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。他注意到一边的餐桌上摊着张纸条,被山间时不时的微风吹到桌沿。纸中是乖巧的规矩字体:

不要相信邕黄。

赖冠霖浮起一个缄默的笑。脑袋里运转了整个画面:他昏迷过去后,朴志训把他抬到沙发上,盖上了毛毯,用笔写下这句警告,端正地放在桌上。


朴志训,你怎么这么多破绽。情愿你可恨些,事事处理得机灵圆滑,骗取我的秘密。这样我便能当场把你抓住,毫不留情。这样我也不会在你突然消失的这一天,心里像空出一个星球一样落寞。


凉白开顺着喉咙抵达胃里,晕染开一股凉意。


正准备离开时,他接到黄旼泫的电话。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,他闪过模糊的预感:朴志训。


果然。那边一开口,他便知道自己与朴志训的牵绊不会就此结束。


“冠霖,我这儿抓到个小混蛋,你也许想见一下?”



*



木屋离酒店不过几百米,赖冠霖的步子异于常速,生风地向那个方向走去。他攥紧了拳头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

不要伤害他。


邕圣祐的房间与他的处在酒店的两端,套房比自己的多出几平米,还带着欧式阳台。房门微掩着,他直接推门进去。


窗帘被拉死,房间自带的灯光显得昏暗。黄旼泫跟邕圣祐背对着他,正跟地上瘫坐的人说话。他定睛,是他的精灵,颧骨与嘴角染上青红的,他的精灵。胃里涌上一簇火焰。


“喂,我来了。”


邕黄两人转过身来。赖冠霖直直地看着朴志训,想要跟他对视一眼,可他始终没有抬头。


“冠霖,你被这小子骗了。他是个记者,拿着你的情报,准备逃走呢。”


“还说愿意把知道的全告诉我们,求放了他。”


“是这样的吗,朴志训。”赖冠霖把问题抛给他。


“这重要么?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,要怎样随便你们。”朴志训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抬头,独赖冠霖听出不同往常的沙哑声音里躲藏的哭腔。这强掩的情绪戳到他心坎上。


屋内,两个表面朋友,两个黑衣大汉,一个看似背叛了他的罪犯。可他却想冲上前救出那个罪犯,和他一起逃到世界尽头。


可他得等。


“先关住他,我去通知父亲,让上边儿来处置。”赖冠霖转身打算走。“对了,”他补上一句,“这个人招惹的是我,要杀要剐也当我来决定,你们别管了。”


黄旼泫看了眼邕圣祐,对他点点头,却是一副丢了这枚棋子也依旧胜券在握的高傲神情。他过去狠狠地抓住朴志训的头发,惹得后者粗喘一声。


“我会叫人盯住你的,可别想跑。”


赖冠霖觉得,这句话同时是在对自己说。




离开之前,像是听见了他的恳切,朴志训微微抬起头,对上他的眼睛。猩红的眼眶仿佛把世界上一切委屈和倔劲含去,惹怜至极。



赖冠霖后悔与这双眼睛四目相对。



对于他们而言,短暂的一瞥牵引出了无数次向彼此走去,在浮动的面孔中抓住对方的手。

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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